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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要它们愿意,随时都能把我永远留下

时间:2021-04-26 12:00:08 | 来源:山西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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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珠穆朗玛日记》王少勇著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国首登珠峰60周年巨献,2020珠峰测量特派记者王少勇以日记的形式讲述珠峰高程测量全历程。作者在随队采访的过程中,还原了少为人知的测绘登山队员工作与生活状态,用诗意的笔调用57篇日记向读者介绍了珠峰的危险、神秘与纯洁,将七十多个日夜的苦与乐,艰难与收获,前行与回首浓缩于这部《珠穆朗玛日记》。5月1日珠峰大本营晴四月的花香还未嗅到,五月就来了。不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,毕竟我有四月的云和雪山,四月的领悟和感动。在我平淡的人生里,这段日子注定会像珠穆朗玛峰一样,让其他的日子仰望。“五一”劳动节,珠峰大本营却无人放假,珠峰周边的测绘队员也是如此。下午,国测一大队办公室主任任秀波带领大本营的兄弟们,在营地中央的旗帜前站成一排,一起对着镜头说:“国测一大队在珠峰脚下,祝全国劳动者节日快乐!”说完,他们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。交会组下山休整已经10天了。说是休整,其实一天也没闲着,大家争分夺秒地整理前期测量数据、在定日周边开展GNSS测量、测试国产超长距离测距仪。离峰顶最远的交会点在大本营,两者相距18.3公里。他们在定日周边找了个山头,竖立起觇标,然后在18公里之外,反复测试仪器,以确保峰顶交会万无一失。晚上,大家吃上了臊子面。每人一碗,直接到厨房取,吃完还能再加。看着诱人的辣子和卤汤,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我知道,这是大厨刘宏炜的作品,前几天他就想做面给兄弟们吃,但由于机器故障没能成功,这让他很是自责。国测一大队的队员们分为不同的工种和岗位,这次珠峰高程测量,大家也各司其职。但很多人告诉我,岗位没有高低之分,大家都是兄弟,彼此互相关心帮助,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付出。5月10日西绒交会点晴转雪这时,空中开始飘雪了,我们冒雪向上攀爬了100多米,格桑和扎西坐在大石头上休息,我的体力已近乎透支。格桑指着上面说,“在这儿休息一下,一会儿到了前面的山沟就不能休息了,太危险。”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两座高大的山崖夹着一个窄窄的山沟,山崖上遍布乱石,每一块都有随时掉下来的可能。话音刚落,我就听到轰隆隆的巨响,石头从山崖上落下来,伴随着尘土飞扬。过了不到两分钟,又一阵轰隆隆,又有石头落下。格桑说,我们出来得晚了,太阳把冰晒化了,又刮大风,石头就往下掉。这时风雪更大了,珠穆朗玛峰被乳白色的云完全笼罩。我心里有些害怕,问格桑,这条沟有多长。他说:“不长,1公里,我们在沟上等你们,你们记住,不要在沟里休息!”我又休息了一会儿,在心中祈祷了一番,便向沟里进发。进了沟,我发现情况不妙,坡更陡了,碎石更多了,因为冰融化,再加上雪的润滑,这几乎是一个大滑梯,我用手扒、用脚蹬,依然会不时地往下滑。如此一来,体力消耗更大,我每往上爬四五下,就要停下来喘一喘。可抬头一望,两边山崖的石头似乎都准备往下落,有几块小石头已从我面前飞过。不行,再累也得上,我又往上爬了几步,终于看见一条绳子,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。我似乎看到了希望,两手紧抓绳子,双脚用力蹬,努力往上攀爬。可脚下的碎石、冰雪、泥土混合物实在太滑,害我多次滑倒在地。突然,两块巨大的石头呼啸着掉落在我和下方不远处的席科之间。最后一次滑倒,我躺在地上,除了呼吸没有任何力气,这时的我处于山沟中央,前面仍有很长的路,抬起头,雪打在我的脸上,头顶的山崖在迷雾中“逼视”着我,只要它们愿意,随时都能把我永远留下。渐渐地我清醒过来,体力也恢复了一些。我站起身,抓着绳子继续往上爬,我在心里说,再爬5步试试,爬完剧烈地喘了一会儿,又在心里说,再爬5步就快到大石头那儿了。尽管才刚刚过去几个小时,但是现在回想起来,我都说不清是怎么爬上那条沟的,只记得我很幸运,我没放弃,而石头也没落在我身上。5月20日珠峰大本营大雪雪一直下。大本营、二本营和6500米营地收到同样洁白的来信。而在7000米以上,雪小了很多。准备登顶的测量登山队员已经驻扎在7790米高度,他们即将迎来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。天上落下多少雪花,地上就有多少颗石头。石头和雪花同样静默,又同样是美丽的语言。一颗石头是泪水的近义词。泪水凝结着伤心、狂喜、感动、真诚。如果此生遇到的某件事物最终没能让你流下一滴泪,那说明它尚未抵达你内心最深处。而这个世界太复杂,复杂到你不能简单地把它凝结为一滴泪水。我忘不了测绘队员的泪水,谢敏思念父亲的泪水,韩超斌心疼兄弟们的泪水。他们也进入了我的泪水之中。那天,我送谢敏去海拔6000米的东绒3交会点,到了5800米营地,他从羽绒服里掏出一罐饮料递给我。我说太凉了,不敢喝。他笑着说,我从昨天夜里就给你暖上了,不凉了。在寒冷的空气中,和测绘队员兄弟们相处时的许多温暖都沉入我内心最深处。两颗石头是爱的近义词。热爱是这世上最神奇的魔法。因为热爱,铸就了英雄的国测一大队。因为热爱,每名队员都拥有精彩而厚重的青春。因为热爱,张兆义、刘宏炜、宁伟等参加过2005年珠峰高程复测、如今已年过50的老队员,仍主动请缨执行这次任务。因为热爱,15年前把重力测量推进到7790米的任秀波和柏华岗,还有一批当年的小伙子,如今挑起了珠峰高程测量的大梁。交会组中年龄最大的队员田锋,一年中有八成以上的时间都在野外度过,说起艰苦,他只是微笑对之。国测一大队有太多这样的队员。三颗石头是永恒的同义词。30年前,我们都在孩提时代,30年后,我们已近古稀之年。有些老队员对我说,一生中能参加两次珠峰测量,是何其幸运。而我认为,参加过一次就足以被永远铭记。我的帐篷里挂着2005年珠峰高程复测的老照片,其中一张是队员施仲强、刘卫辉在珠峰脚下进行重力测量。如今,史志刚和昝瑾辉接替了他们。另一张是交会组队员张建华、张伟、高北战等人从大本营出发的照片,如今他们变成了李锋、程璐、薛强强、王战胜。飞鸿雪泥,白驹过隙,但我们一生为之付出的、坚守的,就是永恒。雪一直下。等雪停了、化了,石头又会露出来,然后又是另一场雪。队员们登顶在即,我的任务也接近尾声。我无法预知今后的人生中将发生什么,但和这些可爱的兄弟们共度的几十天,是我的巅峰时刻,和他们一起测量珠峰的高度,是我做过的最浪漫的事。雪一直下。在我们上方,珠穆朗玛峰、卓奥友峰、洛子峰、马卡鲁峰这几位亲密的朋友,正在海拔8000米以上的空间里“窃窃私语”,它们的语言是风,是云,是神秘的宇宙射线。如果想要翻译它们的话,我们或许可以动用泪水、爱和永恒。5月27日珠峰大本营晴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、耳朵都向着王勇峰面前的对讲机,仿佛那里可以传来新年的钟声。等了10分钟,又10分钟,又15分钟,对讲机里只要有一丁点动静,大家就立刻把感官对准王勇峰和他面前的对讲机。11点整,终于传来那个消息。已有几名队员登上峰顶,西藏体育局局长尼玛次仁忍不住大声宣布:登顶成功!陕西测绘地理信息局局长杨宏山把香槟瓶口的包装纸拆开。当王勇峰抓在手里的对讲机中传来次落的声音,所有人高喊“扎西德勒”。伴随着“砰”的一声响,香槟如礼花般洒落在人们身上。我打开耳机,试图告诉观众“2020珠峰高程测量登山队登顶成功”。可刚一开口便哽咽了。在随后的直播中,我多次忍不住哭出声来,泪水中有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的激动,有和队员们几十天相处的深情厚谊,有他们带给我的感动,还有我对这段时光的感激。人生就像一场攀登,幸运的人拥有更多攀登的机会,或者说能在心里看到更多的山峰。我们会遇到坏天气,遇到陡坡,会下撤,会失败,但攀登本身就是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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