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史慧清

驱车从市里出发到爱人单位，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。到达后，天已暗了下来，远远便望见矿区的华灯，蜿蜒起伏，宛如时光之河弯弯曲曲地流淌。又到一年除夕。

矿区地处晋西北一个偏僻的山坳，远离闹市、村舍，四面环山，大有“长烟落日孤城闭”之势。到了矿区大门口，一抬头便看到“塞外兰香”的大红春联，在矿区大门楼高悬。

爱人早已在楼前等候，熟悉的笑容驱散了我身后滚滚黄尘。他的神情和二十多年前刚认识时一样，只是一圈圈的年轮，毫不留情地把当初那个青涩的大男生，变成了如今的中年大叔。我冲他笑笑，笑自己也是鬓白如霜的中年大妈。今年受疫情影响，我们选择就地过年。

十年前，在煤矿兼并重组的大潮中，随他从晋城来到这晋西北，从雁门关内走到这雁门关外，携父母带幼子也在这塞外安了家，成了回不去的故乡，走不进的他乡之人。眨眼十年即逝，又到除夕，第一次和他在矿上过大年。

年三十，在他们单位的大食堂，和一群职工聚餐。单位职工大多来自温婉秀丽的丹河水畔，他们远离家乡亲人，来到这金戈铁马的狄戎之地创业。时光如梭，青丝变白，昔日那个四处荒芜的私人小煤窑，如今高楼林立完全变了模样。因疫情，职工们就地过年，矿上不停产，偌大的餐厅里处处飘荡着新年的气息。平日忙碌的矿工，卸下一身的疲惫，除夕夜像塞外人一样大碗喝酒、大块吃肉。华灯照耀着他们兴奋的脸庞，对家乡、亲人的思念，和对未来美好的期盼，都倾诉在了无言的酒中，弥漫在无边的夜色中。

走出餐厅，和爱人漫步在矿区。办公楼上、宿舍楼下、机修车间旁、小亭里、大门外，都是五彩的灯光，流光溢彩，熠熠生辉，一派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。再放眼四周，黑色苍穹之下，可隐约看到群山的轮廓，星星点点的灯光，点缀在这黑色的群山之间，像一双双眼睛，与矿区遥遥相望。群山之巅是那塞外特有的大风车，永不停息地转动。那群山、那灯光、那风车与矿区日日相伴，它们看着它一年年地变了模样，看着它一日日地变大变强，望着那一茬又一茬似麦苗的矿工们涌进矿山，接过开采光明的接力棒。

站在这灯光璀璨的矿区，站在这岁末年尾的庚子除夕夜里，站在这塞处群山之中，静静迎接即将到来的辛丑春节，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涌上心头。来塞外十年了，第一次在矿上过大年，没有家的惬意，却有一种不同于小家的温暖涌上心头，正是这许许多多朴实寡言的矿工汉子们，在这疫情仍在的岁末年初，在国内外错综复杂的经济大环境中，能够坚守岗位，舍小家为大家，才成就这普天之下万家灯火彻夜通明。

夜色渐浓，山中夜寒，新年春晚的欢歌笑语声，在矿区上空飘荡。十点了，他忙着去开班前会，而我则乘着浓浓的夜色返回楼内，没有“儿童强不睡，相守夜欢哗”的场景，静等他归，静待春来。

窗外，群山巍峨，万木静寂，夜色煨熟着一山人的睡眠。辛丑春天即将从人们的睡眠中走来，她走出雁门关，穿过月亮门，袅袅婷婷正向山里走来，正向我们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