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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我们的节日】那些岁月,我们的年

时间:2021-03-04 22:00:16 | 来源:太行日报

◇成平

光阴的故事,收尾旧岁,始于新年。春夏秋冬的辛苦,在这一刻,凝聚为团圆的欢喜。大人和孩子们共同盼望的年味儿,化作这片土地最深情的乡愁,久久地呼唤着远行的游子,缠缠绵绵,陪伴着留守的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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隆冬的濩泽河水,在薄脆的冰凌下仍然奔流不息,但声音略显沉闷暗哑。深秋腌酸菜的黑乎乎的石砌灶台,甜蜜地回忆着河岸边,曾经的喧闹与繁忙。

天蓝得不像话,深深吸口气,透亮的蓝挟着刺骨的凉一下子钻进肺里,缓缓扩散至浑身的每一个细胞。仿佛一小勺染布的蓝色舀进了清澈的池水里,慢慢向四周晕染清爽和透亮。太阳溶化了积雪,屋檐下的冰挂闪光剔透,间或从空中“啪”地掉落,碎一地晶莹。“冬至冬结,夏至不结,根朝上长,少枝无叶。”姥爷给我们猜的谜语,谜底就是结在这屋檐下的雪溶冰棍。

腊月的村庄,空中飘荡着热腾腾的雾气。猫咪蹑手蹑脚在院墙上行走,或者潜伏在角落抓捕猎物。狗们也感知到新年将至的气氛,结伴儿在小巷快乐地奔跑。几个孩子看见杜江叔叔就喊:“杜江侦察记,小葱耍把戏。”杜江宽容地笑笑,继续走他的路。他的老婆叫“小葱”,电影《渡江侦察记》风靡一时,在村里的大队部和邻村的晒麦场轮番放映。杜江和小葱夫妇,荣幸地与银幕上,万众仰视的电影故事联系起来。

家里的大人们比平时更加忙活:蹬缝纫机给家里每人做一身新衣服,钻帮纳底做新鞋;洗涮衣物被褥,打扫屋子,糊窗纸,贴窗花;淘洗晾晒小麦、推面粉、蒸枣花馍馍、炸肉丸子、上山砍柏树枝等等。还有每年必做的一桌献给老爷的油炸面食贡品。

我的母亲,没明没黑地干家务活,眼睛熬得通红,脾气也变得焦躁,有时候“打小鬼骂阎王”。小鬼和阎王就是家里这群孩子。盼望新年来到的整个腊月里,家家热闹得鸡飞狗跳,生活忙碌得兴奋,有条不紊得欣然。

由于排行老大,我自然就是家里不可缺少的帮手,忙得晕头转向的“小鬼”。冰天雪地里穿着母亲自制的棉衣裤,笨重而暖和的“棉臃鞋”,就像打麦场上圆滚滚的碾子一样,被做不完的家务活和浓浓的年味儿推搡着滚来滚去。

风调雨顺,四季分明。大地安好就是所有生命的福报!

2

家里过年大概需要磨一百斤左右的白面粉。淘洗干净的麦子在竹筛子里捂着催芽。小麦芽拱出头后,打开晾晒,等发芽的麦子干透了,挑着去磨坊磨成小麦粉。

黎明前的冬夜深沉,浓重得像年幼的我热被窝里母亲几次三番叫不醒的睡梦。朦胧中揣上几个焙在火炉边香甜的煮红薯,踉跄着抄起扁担,挑起装麦子的纸糊里子的箩筐担子,默默跟在母亲身后,在不肯轻易退却的夜色里出发了。

磨坊离家好几里地。出来家门就是一大片杨树林,林中的小路泛着霜的白光,堆积的厚厚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,周围显得愈发空旷寒冷;树林的尽头是一条七拐八弯的土路,雪后消融的积水结着坚硬的冰。行走在坑洼不平的路面,一不留神就滑倒摔跤;走完漫长的土路,濩泽河宽阔的河床出现在眼前。我们小心踏着过河石头,慢慢去往对岸村庄的磨坊。

我和母亲五更起来去排队磨面,至晚上八点多才能回家,整天熬在磨坊等待,就用口袋里的煮红薯充饥。披星戴月,翻山越岭,磨回来的面粉尤显珍贵。

那时的床,是和火炉连在一起的砖土炕。十来岁的孩子劳累一天,回家后放下担子,倒头便睡——疲倦来袭,不费吹灰之力就赶跑了饥饿。母亲做好饭叫我起来吃,昏头涨脑从炕上往炉边走,绊倒了一壶沸腾的开水。开水浇在右脚,火烧火燎地疼,双手使劲揉搓脚面。

母亲跑过来帮助脱掉尼龙袜子,吓了一大跳:我右脚面的皮从脚趾一直褪至脚跟,红肉青筋外露,触目惊心。

父亲出差未归,那时候没有120急救电话,私人电话更是稀罕的没听说过,找医生请大夫需飞毛腿飞奔前往,周围也没有这样的人才。情急之下,母亲抓起刚刚磨回来的麦芽面,一层层撒在我的脚面上。又怕伤口受冻,母亲用旧衣服包裹起来,算是治疗,嘱咐我赶快吃了饭安稳睡觉,“睡着脚就不疼了。”算是医嘱。

夜静更深,家里人甜睡正酣,我的烧伤处疼痛难忍,夜不成寐,又不敢惊动他们。悄悄下地,一只脚跳着在屋里蹦跶,转移注意力。早上起来,烧伤处的疼痛几乎消失了。母亲认为她急中生智,发挥出来的医术相当高明,小心翼翼打开包扎,观察战况。

“老爷呀!”她惊叫一声,大家围过来,都被吓得不轻,我右脚肿得有半尺高,脚面几乎与小腿平齐。庸医手足无措,又惊又怕。我撕开脚面上虚肿的东西,原来是昨天晚上堆在脚面上的麦芽面,被创面渗出的血浆浸透,经过一夜发酵膨胀起来。像肤色一样的发酵面皮,包严了整个脚面,乍一看,就像是脚的一部分。

余下的日子和渐渐到来的年,当然是在炕上度过。我的姥爷跟人打听到治疗烧伤的民间秘方,母亲如法炮制,直到正月天,伤口才慢慢愈合。

3

大年三十零点刚过,鞭炮声四起,前奏“老雷炮”一声接着一声“嗵、嗵、嗵”开路,长串鞭炮紧跟着“噼里啪啦”炸响。鞭炮犹如新年序曲,拉开了新春序幕。我们的院子里,柏树枝燃烧正旺,空气中散发着植物浴火后的香气。养在院子里的猪、羊、鸡,鸭,被接连不断的巨大动静惊得早早醒来,它们从四面八方发出欢快的声音,与人们一起辞旧迎新。

明烛高照,香火缭绕。大年初一献“老爷”,是农村过年风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母亲似乎整夜未眠,桌椅板凳、厨房器具等物件,擦洗得干干净净。还把家人的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,放置各人枕边。她自己早已收拾得利利索索,虔诚地将贡品隆重摆上满满一桌子,焚香净手后,表情庄严凝重地献给心中的“老爷”。“老爷”隔空品尝,并不真的拿起来咀嚼,他老人家来去无影踪,在空气中巡视众生,为家家户户赐福降吉祥。

天刚刚透亮,孩子们满村跑着给同族长辈拜年,大人一一发给我们压岁钱。母亲在柏树枝火苗上,把芽麦面枣花烤得金黄,掰开馍馍,满屋子都是微甘酥香的小麦馍馍味儿。咬一口就往下掉屑儿的馍馍,将新年的美好通过味蕾和嗅觉弥漫至全身。年的滋味,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,钻进人们的心田。

光阴的故事,收尾旧岁,始于新年。春夏秋冬的辛苦,在这一刻,凝聚为团圆的欢喜。大人和小孩共同盼望的年味儿,化作这片土地最深情的乡愁,久久地呼唤着远行的游子,缠缠绵绵,陪伴着留守的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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