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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老们的眼睛

时间:2021-04-12 12:01:13 | 来源:山西日报

上世纪70年代,我在老家生活,许多父老给我留下很深印象,我很想用笔写下来,可是我的笔很秃,只能泛泛地说黄土地最能熬人。许多父老只是四十岁左右,但身上处处有苍老的印记,脸是黑黝黝的,背已有点驼,手指关节粗大已不灵活,抬头纹有了,走路不再矫健,但是劳动的速度并不慢,衣服上有补丁和出汗留下的白道道,他们在大呼隆的年月也下苦力干活,劳作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,或面无表情地吸大旱烟……上世纪80年代初,我到公社里上高中,在村里上学时基本上看不到书报杂志,在公社里上学能看到不少图书报刊。当时许多刊物上登着一幅画,题目是《父亲》,我们这些农家子弟一眼就看出这就是我们平常所见的、近于有点熟视无睹的乡村父老们的形象:粗糙的皮肤,刀刻的皱纹,浑浊的汗水,开裂的嘴唇,受伤的枯手端着大碗,在强光照耀下,那深邃而迷茫的眼睛引人注目。正是这个深邃迷茫的眼睛吸引了我们。我们从《父亲》的眼中看到了很多,理解了自己的父辈,理解了乡村父老们,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,知道只能凭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。眼睛是心灵的窗户,父老的眼睛里面有很多东西。父老们的眼睛是无奈的。他们辛苦劳动一天,回到家里,面对孩子们的吵闹,婆姨的抱怨,母亲的叹息,他只能报以沉默。其实孩子们不过是想吃次白面馍,婆姨不过是想多分一点棉花好多织一点布,浑身痛疼的母亲不过是想吃一块去痛片去痛,但是这些小小的愿望,是那么遥不可及。父老们的眼睛是卑微的。他们为儿女们的前途操心,他们知道十几岁的孩子都想远离农村,但是机会是很少的。父老们的眼睛里有憧憬。农村大院墙上写着大大的“农业的出路在于机械化”,他们知道农活的劳累,比谁都希望实现农业现代化,知道拖拉机犁地的那个速度真叫快,比起慢腾腾的牛,是一个在天上,一个在地下。父老们的眼睛里有希望。他们会写自己的名字,那是扫盲班的结果,扫盲班里学习好的同学,在队里当记分员,这让人的羡慕,是知识改变命运的事例。他们希望儿女们好好学习,让孩子们明白,只有自己努力学习考上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。父老们的眼睛里有理想。他们的理想并不高大,不过是希望院子里种的几棵树,长大了砍伐了,能给年老父母割一副棺材,能给孩子们打家具、盖房子。最希望的是队里能有现金分,好让母亲去城里瞧瞧病,能给和自己苦了一辈子的老婆扯上一件新衣,能给上学的孩子们交了学费;希望现金能积蓄下来,到时让儿子能交上聘礼娶上媳妇;希望能煮上一点黄豆,自己能买一点点小酒喝。父老们的眼睛是深邃的。当许多人认为只要怎样怎样,就会解决问题时,父老们往往只是“是吗”?他们知道许多问题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,把话说得太满的事,都会让他们心里有疑问。他们知道真正能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,是政策对头、政治清明。父老们的眼睛里还有很多很多:仗义、慷慨、朴实、忍受……也有小气、固执、短视、狡黠……《父亲》中的眼睛使我想起了很多,许多东西仿佛一下子就懂了,鲁迅笔下的闰土、阿Q,赵树理笔下的二诸葛、李有才,当时小说中的许茂、李顺大、陈奂生们在我面前都活了,他们身上都有父老们的影子。在我们毕业的那一年,我们那里终于实行了责任制,土地和牲畜都分了,父老们多年盼望的东西实现了。土地自己种了,父老们用十二分的力气伺候庄稼,第一年就使多年的愿望实现了:每天能吃上一回白面。卖粮的钱买上了几千块砖,然后在地里打了几千块土坯,伐了院里的树,盖上了新房,多年打光棍的兄长说上了媳妇。可父老们的眼睛依然还是那么深邃而迷茫。地里打的粮是够吃了,但是没钱,而用钱的地方似无底洞。就拿盖房子来说,土砖结构的房子很快就被全砖结构的房子取代,再过一段时间,全砖结构的房子被砖混结构的房子取代,之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家电轮流上场,各种费用多如牛毛似的出来了。于是父老们为了盖房,为了孩子上学,都出去打工当农民工了。等父老们凭打工的收入陆续给孩子们的事办了后,他们也老了,干不动了,就在家看一个又一个的孙辈儿。孙辈儿对认识农村的花草鸟兽不感兴趣,连二十四节气都不想知道,不像父辈们那样还曾下过苦功夫学习,心里想的就是早点出去打工。进入新世纪后,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农业税取消了,随之各种费用也取消了,父老们看病也能报销了,也有了每月发放的养老钱。地,父老们是无力种了,希望儿孙能接力,那是农村人的最后依靠,可儿孙们都不想种地,多年在外打工。现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,要建设美丽新乡村,父老们浑浊的眼睛里又充满了盼望:孩子们,该回家看看了。父老们的眼睛啊,永远让人心里震动。

□李文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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