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扎根在泥土中的低吟

时间:2020-09-25 12:01:07 | 来源:山西日报

那是在1985年。长治市的诗人们成立了一个诗歌社团,名字的来历是集体的智慧还是某某命名,已记不大清楚了,反正大家一致认为,黑洞——这个类似于天体现象或者钻探计划的诗社名称,将会直抵诗歌的内核。在晋东南地委那座俄式办公楼的一间房子里,我高声宣读完“黑洞宣言”后,贾长青用惯有的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朗诵了他的诗作,赢得一阵掌声。那是一个激情的年代,那是一个文学热的年代,诗歌的温度一燃再燃。我发现,贾长青全然被诗歌的迷幻剂所迷醉,手捧着新鲜出笼的《黑洞》诗刊,他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。转眼30多年过去了,时过境迁,当初激情万丈的小青年,如今都已年过半百;唯一没变的是,贾长青依然怀揣一颗炽热的诗心。读着他的诗歌,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丝波纹:“在朋友们中间/我常常觉得孤单/他们越来越相似的面孔/让我黯然神伤”。朋友们为什么越来越被同化了呢?朋友们为什么越来越缺少了个性呢?这些问题真的非常值得深思。也许是因为物欲的膨胀影响了他们,才使他们变得越来越相似,不知不觉便失去了自我。在这个飞速旋转的网络时代,他们丢弃了什么?又会去寻找什么?“儿时,父母在城里做工/一年只回乡一次/我在外婆的摇篮中/养成怯懦的性格/从不与生人搭腔/不大声说话/不在夜间出门/不走新路/不过独木桥/不登险峰/不乘飞机/不闯红灯/不下深水区游泳/不挡羊群的道/不吃天上掉的馅饼/不喜欢变化/不跟风/不媚俗/不破坏/像以色列沙皮犬/温顺 忧郁 多疑/终身只认一间屋子和一片草坪”(《自画像》)诗歌是一面镜子,这面镜子能照到别人,也能窥见自己。贾长青的这首诗,就是照给自己的,他不怕露丑、不怕揭短,勇于拿自己开刀,把自己的弱点甚至是缺点,毫无保留地凸现出来,让读者获知自己的本相。他用诗歌对自我的真诚审视,源于他有一种强烈的自我批判意识和反思意识。贾长青能够通过暴露自我和剖析自我,来揭示他复杂的成长史和极其矛盾的内心世界,无疑是相当可贵的。面对现实的加速度,真诚的诗人总是敢说真话的。贾长青从不回避生活的真实和内心的真实,生活是什么样的,他就怎么去写;内心是什么样的,他就怎么去抒发。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,也明白了世态炎凉,也懂得了笑看沧桑。贾长青这种看似轻描淡写般的娓娓道来,实际上是对心灵荒漠的一种强烈反击。“我的对门/来自异乡/十余年过去/仍不知姓名/每次在小区碰到他/都显得行色匆匆/擦肩之间/与我颔首致意/从不做更多交流……”贾长青总能从现实生活的细节中,衍生出一种人类的通病,他善于从小处出发,而挖掘出更大的东西。我们的城市,在行色匆匆漠然的目光中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、在别人看你的眼神中,你会感觉到这种孤独扑面而来。是的,马路上车水马龙、商业街人山人海,但即使把每一座城市填得满满当当,仍然掩饰不住这种孤独溢出并弥漫其间。我们在相互吹捧中,来寻找自我麻痹;我们在微信交流中,来逃避内心的寂寞。但当我们放下手机回到现实,我们会惊讶地发现,我们还是要无奈地面对令人窒息的孤独——当我们走出家门,却连对门的名字都不晓得。由于城市的扩大,反而映衬出我们的渺小,就像把一粒芝麻撒在了湖面,刚一放手,就不知漂泊何方。有位朋友问我:春天的花朵、夏天的小河、仲秋的月亮、冬日的太阳,你喜欢那种?我马上坚定地回答,我喜欢仲秋的月亮。据说这是一个测定人格品性类型的考题,我的回答被朋友定性为“多愁善感”型,我估计贾长青也是这种类型,不然写不出这样的忧郁之诗。很多诗人喜欢小题大做、无病呻吟,而贾长青却只知道实实在在地写,写自己的真切心灵史,写人间的种种悲喜剧。“真正的乡村诗人/不一定都在乡村/可能在街衢 湖畔 塔楼/阴冷潮湿的垃圾场/可能无处不在//他们和普通人一样/低调而认真地活着/把鲜有的体验写出来”(《乡村诗人》)贾长青的这首诗歌,其实是要对“乡村诗人”这个概念来一个全新的诠释,他是想告诉我们,“乡村诗人”当然不一定都生活在乡村,而是指那些具有淳朴善良的品质和品行的、写着泥土味十足的诗歌的脚踏实地的诗人。村庄是慢悠悠的、不慌不忙的,“乡村诗人”的乡土诗也是这样,正是这种慢节奏,才能流淌出情感浓郁的诗行。贾长青手里写诗的那杆笔,就像沉重的铁锨,能挖出诗意、挖出思考、挖出人性、挖出诗之本质。“圆月之夜/我看见一只狗在城垛上/朝着一个方向狂吠/没完没了的声音/在街巷之间扩散/让更多的族类加入它的行列//它猥琐 矮小 浑身漆黑/在月光下显得营养不良/却始终保持着决战的姿势/它的反常/让许多人从梦境惊醒/开始隐隐担忧/四处张望远处的动静/我不知道它的愤怒/因何发端”(《狂吠》)诗歌乃奇特的悖谬之物,它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,但某种意义上似乎又不是。当我们被贾长青诗歌中的这只狗惊扰时,这首诗既与我们达成一种相遇,也使我们从自身的经验中获得一种超脱,一只营养不良的狗,竟然有如此巨大的能量,让整个黑夜惊慌、让所有的人惊慌。我不知道这种惊慌从何而来,我不知道这只狗究竟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呢,还是真的看见了什么,一串狗叫,它仅仅是发生在空气里的振动而已,但若另眼观之,却又是神奇之尤物,它彻底颠覆了人们习以为常的睡眠、搅扰着人们的神经,一只小小的狗、一串尖利的狗叫,竟然为这座城市制造出一场不小的悲剧,它是那么诡秘,又是那么诡异。这就是诗歌的伟力,这就是诗人的伟力。“昨夜 我又梦见三哥/在低矮的屋子里/默不作声/陪侍病榻上的母亲/他的身形仍然那么高大/神态沉滞凝重/一边聆听着母亲的细语/一边翻阅着厚厚的佛经/我想和他说句话/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/我想握住他的手/却无力走到他的跟前/他背对着灯光/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/不让母亲觉察眼中的泪水/不许任何人打破宁静”(《又见三哥》)非常感人的一首诗,感动得我想流泪。梦境虽然是空虚的,但睿智真挚的贾长青,巧妙地用情感的真实,填充了梦境的虚幻,使我们流连于亦梦亦真之间。“三哥”仍然像从前一样默不作声,聆听着母亲的细语;“三哥”仍然把泪水咽到肚里,不让母亲受到一丝的影响。多少年未见“三哥”了,好不容易才终于见上一面,我多想抓住“三哥”的手,却无力走到“三哥”的跟前。这样的无奈,是多么地痛楚。一首朴实无华的小诗,竟然蕴含了这么多的深情和念想,真的很不简单。无论把诗歌分成多少流派,我都认为诗歌只有两种:好的和差的。此话似乎耳熟能详,但只有我们真正明白了“好的”和“差的”究竟意味着什么,这才不失为一条有效的法则。贾长青的这首诗,我认为的确很好,因为它是真实的表达,毫无矫揉造作、毫无装腔作势,它是一首纯粹本土化的好诗。这首诗,与那些离开本土写本土的所谓诗人截然不同,因为,离开本土写本土,你没有用你的血肉、没有用朴素的语言去写,你用一种所谓的象征、隐喻、意象叠加来写本土,那不是本土,是伪装的本土,是一种假大空的东西,根本就没有把诗歌的触须深深地扎进土地深处、扎进大地母亲的怀抱。贾长青就像那只寒鸦,为我们留下一串串穿行在逝水中的低吟,他的诗歌总能让我们感到沉重和震撼。当然,“诗歌”是一个动态的词,“诗人”也是一个动态的词,因为诗歌不是凝固的,诗歌在发展、诗歌在蜕变;诗人亦然,诗人意味着不断突围,诗人意味着不断颠覆,诗人意味着不断重建,诗人意味着不断创新。希望贾长青在为诗之路上,能够突出重围,越写越清晰,越写越明白,越写越直接,越写越质朴,越写越内敛,越写越巧妙,越写越踏实,越写越厚重,越写越机智,越写越新奇,越写越具有穿透力。

邢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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